年轮（六）
"阿暄，不出三日的路程，就要到沧州了。"朱凝霜失落地捡起手边几个小石子，一股脑地扔进水里，到了沧州便要回郡王府，同阿暄分道扬镳了。
"嗯。"陆暄若有所思地望着夜晚幽然荒僻的河流，石子落入水中传来细微的叮咚声，将倒映其中的月亮划成几个残破的碎片，旋即恢复圆满。
"我们还能见到吗？"月光照在她脸上如孤月映寒霜，难以言说的落寞从眼角升起，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拥入怀中。她深情款款地望着他，久久不愿移开眼。
"世事难料，我也不知道。"他还是面无表情，离别常伴愁绪，于他而言，这样的情愫没有意义，也不该花太多时间仔细琢磨。他能做的，只是在静谧的夜里陪她在水边坐着，就像天上的皓月也不总是形单影只，周边偶有几颗黯淡的星星。它们从古至今，永远相望却不相亲。
"可我舍不得同你分开，阿暄。"她小声呢喃，语气娇嗔，叫陆暄也有了一丝不舍，于是他解下腰间戴了许多年的玉佩，想赠与她作为信物。
"小姐，陆少侠，火生好了。"小云的声音从远处宽敞的平地传来，朱凝霜站起身准备往回走，陆暄握住她的手，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中。
"送给你。"
朱凝霜坐在火堆边仔细打量这个精致特别的玉佩。上面雕刻的荷花栩栩如生，玉质温润，光洁透亮，是世上难得的顶级白玉。只是并蒂莲只剩半朵，似乎是合佩的半个。
"小姐，这玉是哪儿来的。"小云看到玉佩心里一惊。这玉佩本是两朵并蒂莲，当年陆伯父得了块稀世白玉，刻一对莲花玉佩，她与陆之昂一人一半。后来陆家一家三口在一场大火中丧生，玉佩本该随着主人一起消逝，此刻却出现在朱凝霜手上。
"阿暄给我的，是不是很好看。"朱凝霜笑靥如花，手握玉佩喜欢得不得了。小云愕然，偷偷将身上的莲花玉佩藏好，若陆之昂还活着，确实与陆暄一般年纪，仔细看他眼尾的泪痣，也与之昂哥哥的一模一样。
待朱凝霜入睡，小云走到守夜的陆暄旁边坐下，拿出自己的另一块莲花玉佩。
陆暄接过玉佩，放在手中反复查看，发现这块玉佩与送给朱凝霜的那块不论质地做工都如出一辙，合在一起刚好是一枝亭亭玉立的并蒂莲。
"陆之昂，你还活着。"小云面色冷峻，仿佛她也是个绝情杀手，从不显露过多的情绪。
"这两块玉佩是一对？"
"你不记得了。"
"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了，不过那并不重要。"
"忘了或许是好事。"
"我……是陆之昂？"
"曾经是。"小云说完便起身离开，靠在树上，看着天上散落各处的星星。
已经过去太久，她并不记得多少与陆之昂郎骑竹马来的时光。只是想到阿娘与陆伯母约定娃娃亲时开怀大笑的模样，不由得热泪盈眶。她的母亲是个勇敢坚毅又善良贤淑的女子，她教她读书识字明事理，她是那么温柔宽容，是世上最好的母亲。她怀念的，只有她的亲人，只有膝下承欢的日子，只有紫云山庄的一草一木，那个记忆中偏爱她的小男孩，早就与她无关了。如今她铁石心肠，并没有多少与陆之昂相认的冲动。
沧州车水马龙，人声鼎沸，朱凝霜自进城后就郁郁寡欢，分别时更是当街大哭，豆大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接二连三的掉落，陆暄无奈，只好轻声说道:"若是有事，可以去西郊的香草谷找我，保重。"
回到郡王府，朱凝霜偷跑出去游山玩水的行为惹得郡王朱柬怒发冲冠，将女儿禁足一个月，并嘱咐下人死死看守。她实在是想念身姿挺拔，面容英俊的黑衣少年，于是才分别七日，便差小云给陆暄送去一封信。
香草谷人迹罕至，谷中常年云雾缭绕，长满了各种奇花异草，香气弥漫。小云步行一个时辰，终于找到了陆暄的住处。他正在练剑，身姿轻盈，宛若游龙，剑招满是杀伐之气。
"小姐差我来送信。"小云将信放在石桌上，正准备转身离开，陆暄叫住了她。
"且慢，陆家当年的大火，你知道多少？"
"彼时陆家在朝廷势力强大，自然树敌颇多，那场火绝不是传说中厨房失火引发的，定是有人故意为之。"
"你到底是谁？"
"我的爹娘曾调查此事十五年之久，后来终于有了眉目，他们怀疑纵火的罪魁祸首应是吏部尚书郭敬州，玄武帮帮主张青幼，沧州王朱柬中的一位。"
"令堂现在在哪儿，我想上门拜访。"
"死了。"
"节哀。"
"无妨，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小姐的吗。"
"叫她照顾好自己。"
十五年前，陆庭文官至吏部尚书，与紫云山庄庄主颜兮为结拜兄弟。两人光明磊落，高风亮节，一在朝堂为民请命，一在草野匡扶正义，两家交好，实为佳话。
评论